旦行里分青衣、花旦、闺门旦、武旦、刀马旦、彩旦等工,这是古代妇女生活在舞台艺术中的反映。生活越复杂,舞台上的行当分工也就跟着细致起来。否则就不能正确的反映生活了。不管什么行当,内行有句话叫做“装龙象龙,装虎象虎”。如果,要把杜十娘演成王大娘,那就砸了。例如《红娘》里的红娘,《花田错》里的春兰,《荷珠配》里的荷珠,同是丫环,但却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,就不能同样处理。据我的体会:红娘的性格爽朗天真,有正义感,所以她才同情莺莺小姐和张生的相爱,热心为他们奔走。而春兰则是个对人处处逢迎,讨人喜欢,又是粗枝大叶,办事极易出错而且爱小便宜的人。例如她为小姐买字画时说:“我身上有几个钱,先给你垫上,您可得还我……这是我平日给您买点心赚下来的。”这里几句话就点出她的爱小便宜而又讨人喜欢的性格。至于荷珠又是一个类型,她是个投机取巧,一心想冒充小姐贪图荣华富贵的丫环。假使因为他们都是花旦,全演成一个样子,那还叫什么戏?
同是一个行当的人物,在舞台上叫观众看着有性格,这要靠活用表演程式。
我国戏曲艺术是有一套表演程式的。程式就是动作的组织化与舞蹈化。每一个动作、身段,都有一定的分寸和式样,串连起来的动作、身段,都要安排得谐和一致。这些程式是我们老前辈在生活中提炼出来,而又一代一代慢慢创造积累起来的。所以青年学戏,必须先接受传统的演技,把老前辈们留下来的这一套表演程式彻底完整地接受下来,学好了,会用了,再与生活体验结合起来,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,从生活中提炼、创造新的表演程式,丰富我们的表演艺术。这样就不会犯形式主义或自然主义的错误了。初学者必须先炼基本功的道理就在于此。基本功是打开表演艺术宝库的钥匙,有了它,能灵活运用,便婉转自如;没有它,你就连门也进不了。
我就是从练跷功开始的,学戏的前几年,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这上面了。要练好这一功,没有十年八年是不行的。解放以后,废去跷功,我很高兴。不过,踩跷也有一点好处,就是它可以使演员脚底下有根,使演员身上好看。现在,我想这一功可以用足尖舞来代替,同样使演员挺胸、吸肚子,锻炼足下有根,增加足尖的功夫,同时要可以吸取能与戏曲音乐相配的步伐,以丰富戏曲舞蹈动作,是演员的身体不至于发僵,但我不是主张生搬硬套,在戏曲舞台上大跳其芭蕾舞。这不知道对不对?
妇女们脸上最能传神的是眼睛,我幼年就是先练眼神的。师傅买个烧饼,教我注视着它,然后叫我的眼跟着移动着的烧饼打转,上下转,左右转。以后叫我对着镜子(头不准动)光用眼珠子向上一边看,练习斜视。经常练习,眼睛就灵活了。练眼睛有个窍门,就是不能瞪傻眼,眉毛和抬头纹都抬起来,喜、怒、哀、乐感情就表达不出来了。练眼神必须使眼皮、眼眶和眉毛配合起来动作,眉毛要保持舒展,才能和眼皮、眼睛配合一致。
古人说眉目传情,确是如此。有很多唱词道白都很少的戏,就是全靠眼睛来说话和表达剧情的。所谓眼是心之苗,又是只要眼神一瞥就能把心里意思告诉给对方,把角色的心里活动和内心情感很细致地交待给观众。象京剧的《拾玉镯》,蒲剧的《少华山》都是台词很少的做工戏,如果演员没有眼神代替台词的工夫,简直就没有戏了。
旦角的嘴也相当重要,一张一合一咧一撇都代表着角色的某种感情。唱的时候,固然要注意口形,不可张得太大,不要歪嘴咧唇;不唱的时候,也应该注意把嘴闭上。因为闭嘴显得人端庄、温柔。古人称赞妇女的嘴为菱角嘴,就是指闭着的嘴说的。但也应该注意要似闭非闭,闭得自然才好。用力过大闭得过死,那就难看了。
旦角的哭,有出声的也有不出声的。有时痛苦到极点而哭不出声来的情况,也是常有的。痛苦的程度和哭的声音,不见得完全成正比例。通常哭的时候都是嘴角向下,“喂呀”一声,以袖掩面。旦角的哭也不能失去女性温柔的特点,受刺激再大也不能象花脸那样“哇呀呀”的叫起来。京剧的《打渔杀家》里萧恩带着桂英去杀家,临出门的时候,萧恩说:“门都不关还要什么度用家俱呀!……”桂英知道这一去就没打算回来,于是哭了。这个哭只能“喂”一下马上收住,因为他们父女的行动是不能惊动旁人的。有点戏连“喂”一下都不要,只是发怔、翻眼、双肩耸动,抽咽起来。这种表演有时比哭出声来更感染观众。总之,怎样哭要以具体人物具体环境而定,不可死守一格。
旦角的笑,微笑时多大笑时少。微笑里有看不起人的小,形态是嘴微撇,由鼻孔里哼出声音来。还有媚笑和美笑。双唇抿紧,眼中含有媚气,谓之媚笑;身躯微摇,表示得意,谓之美笑。不论什么笑,都要注意嘴不可张得太大,一般的花旦还要用手帕捂一下,古人说:“笑不露齿”,已成为古代妇女的习惯了。同时这样表演是比较含蓄一些的。
旦角脸上的肌肉也得下功夫练,否则满脸死肉,既不能表达感情又不美观。但却不能象花脸那样耍弄面部肌肉,旦角成了周仓,可就难看了。
旦角的出场各有不同,一般的青衣出场比较稳重、悠闲,步法、节奏都比较慢些。花旦出场则比较活泼、轻快,步法、节奏也都快些。饰演贵族妇女应该更加雍容华贵一些。从前这两种行当的界限比较严格,现在逐渐打破了,有些角色既可归花旦行也可归青衣行。向《贵妃醉酒》的杨贵妃,就是这样一种角色。
关于整鬓。古代妇女特别重视头上的美,如果头发乱了一根,就会惹人笑话。所以旦角出得门来第一个动作先得整鬓。整鬓的动作是表示手摸鬓发和首饰,但同是整鬓也应该根据不同性格的人物给以不同的处理。如果不管什么人都用“搭搭台”托肘、理鬓,那就叫为程式所束缚,近乎公式化了。另外关于整衣的动作也是如此,不论是双手或单手整理衣襟,都应该根据人物的不同,把程式动作适当的加以变换来使用。
花旦的另一个常用的动作是提鞋,动作是别腿蹲身,提了左边再提右边。这也是从古代妇女生活中提炼出来又加以夸大和美化的动作,看起来不仅合理而且优美。古代妇女脚是最怕人看的,如果上街掉了一只鞋,是一件很失礼的丑事。所以妇女出门都要提一提鞋。但也不能千篇一律,一出门必提鞋。大概是妇女要出远门的时候,用提鞋的动作才较为合理。
旦角的指法,一般说都用兰花指,但也因人物性格和其他条件的不同,指法也有大小、快慢、远近、高低等区别。譬如扮演杨贵妃,那就完全可以用兰花指,动作也要缓慢稳重些,因为这样才能刻画出她的雍容华贵的身份和忧悒的性格。旦角的指法也不是固定死板的,在一般情况下都是与眼神配合动作的。所以说旦角的一双手不光是拿个东西摆个姿式,而要通过双手把角色的很多复杂的内心活动,清楚地交待给观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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